對話“90后”助浴師：幫老人洗澡，也幫一些老人修補破碎的自尊
許瓊杰在照顧老人
舒舒服服洗個澡，對很多人而言，是件非常平常的小事，但對行動不便的老人來說，卻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。而長期臥床的失能老人想要安全又舒適地洗個澡，更是難上加難。據第五次中國城鄉(xiāng)老年人生活狀況抽樣調查基本數(shù)據公報顯示，我國失能老年人約3500萬，洗澡對他們來說是難以完成的剛需，由此催生出助浴師這一新興職業(yè)。
去年12月29日，“98年女孩幫老人洗澡”的視頻刷屏網絡，讓不少網友第一次了解到助浴師這一職業(yè)。視頻里，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被推進了一間專門的洗浴間。褪去衣衫后，老人的隱私部位被一塊毛巾遮擋住，身著工作服的女孩則站在一旁一邊詢問老人哪里不舒服，一邊用洗浴用品輕柔地搓洗著……
據了解，視頻里的女孩名叫許瓊杰，今年26歲，系鄭州安泰養(yǎng)老服務中心的護理主管。同時，她也是一名從業(yè)了3年的助浴師。“我很自豪能做一名助浴師。”許瓊杰曾在接受采訪時說，很感謝家人能理解并支持她的職業(yè)，“人都有老的時候，如果沒人幫老人洗澡，難道他們就不洗了嗎？而且助浴的過程不僅是一個搓和洗的動作，更多的是，修補一些老人已經破碎掉的自尊。”
1月25日，紅星新聞記者聯(lián)系上許瓊杰，她告訴記者，我國已步入中度老齡化社會，“銀發(fā)經濟”發(fā)展空間巨大，而經過這幾年的發(fā)展，助浴師這一職業(yè)已在很平穩(wěn)的道路上行進了。她也計劃轉換賽道，向“老年人旅居”發(fā)起挑戰(zhàn)，“等天氣暖和了，我們計劃帶本園區(qū)的老人去洛陽、嵩山等地，居住到集團在當?shù)亻_設的園區(qū)，先從這方面做起。”
以下是紅星新聞記者與許瓊杰的對話：
機緣巧合
26歲女孩成為助浴師
紅星新聞：在做助浴師之前，你是做什么工作的？
許瓊杰：我是學護理專業(yè)的，2019年大學畢業(yè)后，我進了老家一家二級乙等綜合醫(yī)院做護士。我在很多科室都待過，像急癥、重癥、心內、神內等。因為當時所在的醫(yī)院是醫(yī)養(yǎng)結合示范點，我還負責給關聯(lián)的養(yǎng)老院做護理員培訓，同時也代表醫(yī)院參加過一些養(yǎng)老方面的省市級比賽。但醫(yī)院的工作真的很累，經常需要“熬大夜”，精神也必須高度集中。我堅持了三年，就感覺自己有點熬不住了。
其實我算是出身“醫(yī)學世家”，家族里至少有二三十人都是從醫(yī)的，只有我率先從這一行業(yè)離職。離職后，我因接觸過養(yǎng)老行業(yè)，加上當時剛好有一名在養(yǎng)老服務公司工作的朋友向我拋出橄欖枝，我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(tài)去了。然后，我就入職了鄭州安泰養(yǎng)老服務中心，家人們也都支持，覺得我挺勇敢的。
許瓊杰
紅星新聞：那你又為什么會選擇做助浴師？
許瓊杰：機緣巧合吧，在養(yǎng)老服務中心，我一開始是做護理員管理的工作，后面中心引進上門洗澡業(yè)務后，我就成為了第一批助浴師。但其實，這個業(yè)務起初發(fā)展得并不是很好，因為當時這個職業(yè)還不夠被大眾所熟知，有些人可能不太認可，會覺得上門洗澡是不是詐騙，是不是什么不正經的職業(yè)。即使有想要嘗試這項服務的家屬，也會要求我們到達后不要敲門，甚至不讓大聲講話，擔心被周圍的鄰居或者是同小區(qū)的熟人知道后戳脊梁骨。
紅星新聞：你們是怎么一步步打開這個局面的呢？
許瓊杰：隨著養(yǎng)老行業(yè)的逐步完善，助浴服務也就慢慢好起來了。特別是這一兩年，大家思想觀念也都開放了一點。最主要的是，有這種需求的家庭確實很多，給老人洗澡是他們的剛需。像一些子女在面對突發(fā)疾病的老人時，往往都無從下手。在醫(yī)院時有護工，家屬們可能不太擔心老人洗澡的問題，一旦老人出院，家里又沒有保姆時，家屬就會手忙腳亂。特別是有些老人做了手術后，身上還插著管，家屬根本不敢動。也正是基于這樣的基礎情況，家屬們才會迫切地需要助浴服務。
紅星新聞：目前的服務群體主要是哪些？
許瓊杰：我們主要為老年人服務，同時也會為沒有能力獨立洗澡的成年人群提供洗浴服務。像一些普通家庭，年輕人面臨著巨大的贍養(yǎng)壓力，他們不僅工作繁忙，還要兼顧孩子與雙方父母的衣食住行，往往很難再關注到老人生活中如洗澡這類必需卻微小的瑣事，老人自己也會因怕麻煩家人而很少提出。即使有細心的家屬能夠關注到老人的洗澡需求，也因為缺乏專業(yè)技能與設備而很難具體實施。往往這種情況下的家庭，就會成為我們的服務對象。
助浴服務
修補一些老人破碎的自尊
紅星新聞：成為助浴師有專業(yè)要求嗎？
許瓊杰：我管理的助浴團隊現(xiàn)在有13人，每個人都有養(yǎng)老護理員證書，在通過業(yè)務培訓后，才能上崗服務。我們?yōu)橐幻先颂峁┲》諘r，基本會需要2-3人。且每次提供服務時，團隊里必須要配備一名有醫(yī)學背景的人員，以便密切觀察老人的生命體征。
紅星新聞：具體的服務過程是怎樣的？
許瓊杰：通常是老人的家屬提前打電話或在專屬的軟件上預約，我們在接單后，會聯(lián)系家屬詢問服務對象的基礎情況并約定服務時間。一般來說，有兩種提供服務的方式，即養(yǎng)老服務中心安排助浴團隊上門服務，或離園區(qū)近的老人也可選擇自行前往。
對于上門服務，我們在上門后，會先評估下老人的當前狀態(tài)以及室內溫度，評估的內容還包含量血壓、測血糖，以及詢問既往病史，評估老人的肢體情況以及皮膚的完整度。同時，考慮到老年群體的特殊性，為了保障雙方的權益，我們的服務過程也要求有家屬在場，在為家屬講解服務過程中可能產生的風險后，我們會簽訂一份協(xié)議。當然，獨居老人也可聯(lián)系社區(qū)或街道的工作人員前往見證。
根據老人的具體情況制定洗浴方案后，我們的服務正式開始。在洗浴過程中，老人的隱私是每位助浴師都需要關注的問題。我們會用一個大浴巾蓋住，盡量不暴露他的隱私部位，需要搓洗的時候都是伸手進去，但是不會把浴巾掀起來。同時，考慮到老人的自尊，為老人服務前我們會詢問老人是否介意服務人員的性別，如果其表示介意，我們會安排同性別的服務人員進行服務。
再則，洗浴過程中，我們會全程監(jiān)控老人的狀態(tài)，一旦其出現(xiàn)不適會及時停止。如果老人有剪指甲或簡單理發(fā)的需求，團隊也需要完成這些工作。
紅星新聞：在你看來助浴師是一份怎樣的職業(yè)？
許瓊杰：我覺得自己從事的是一份充滿希望的工作。在我看來，助浴的過程不僅僅是一個搓和洗的動作，更多的是，修補老人已經破碎掉的自尊。像之前，我剛為一個體重超200斤的老人洗澡，洗完后老人就不停地抹眼淚，說自己臥床的時候甚至都不覺得自己是個人，洗完之后像個人了。
而且，每當面對老人與家屬的感謝時，我都覺得自己從事的助浴服務不僅可以給老人帶去舒適和尊嚴，還能幫不具備專業(yè)助浴能力的失能老人子女解燃眉之急。
紅星新聞：目前的行情如何？
許瓊杰：我們整個助浴服務過程平均為2小時，具體時長與收費會根據老人的自理能力、壓瘡情況與服務難度有所增減。臨近春節(jié)，好多家庭都希望能給老人好好洗個澡，干干凈凈過個年。平時我們每天基本就做兩單，從元旦開始，助浴服務需求急劇增加，為了服務質量達標，我們會限制每天最多做4單，但春節(jié)前幾乎每天都能約滿。
紅星新聞：接下來，你有什么新的打算？
許瓊杰：助浴師已經發(fā)展得很好了，我未來可能會轉換賽道，向“老年人旅居”發(fā)起挑戰(zhàn)。等天氣暖和了，我們計劃帶本園區(qū)的老人去洛陽、嵩山等地，居住到集團在當?shù)亻_設的園區(qū)，先從這方面做起。
紅星新聞記者 羅夢婕 實習生 顏詩語 受訪者供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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